第 7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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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2 章
“黎大人曾承諾, 不再與家中來往。”
蘇鸞兒的語氣很尋常，好?像只?是在陳述一件事實，徐氏卻覺剛剛松快些的心口又開始一陣陣抽疼。
她知道兒子有家不回是因為蘇鸞兒, 可她從沒有想過, 兒子竟會?為了求娶蘇鸞兒，答應她這般無?理的要求。
她以為只要兒子趁了心意, 娶了蘇女，以後一定會?慢慢放下芥蒂, 原來是她奢望了。
蘇女告訴她這些, 是想做什麽？
她為兒子提親, 蘇女不願, 明明白白拒絕就好?了？為何要說?這些？
緣由卻也不是那麽難猜, 蘇女這是在誅她的心。
她為兒子提親，但蘇女的要求是不要她這個?婆母。
徐氏心口又?是陣陣刺痛, 面色煞白。
蘇鸞兒沒有再留, 開門讓洛嬤嬤和丫鬟進去，看?見黎燁在不遠處等著, 卻並未朝他走去, 轉步往離開太醫署的方向。
察覺身後很快跟來一個?人, 腳步一如既往地穩健, 終於在她將出太醫署的大門時一步跨過去，擋在了她面前。
“黎大人, 有何貴幹？”蘇鸞兒這才擡目, 帶著禮貌的笑容。
黎燁卻並回答，只?是審視地看?著她, 好?似想從她的神色裏得到什麽訊息。
“若沒什麽事，我要回去陪女兒了, 請黎大人讓行。”她依舊寬柔含笑，客客氣氣。
“我母親，可有再責難你？”
這便是黎燁追上來問的第一句話。
蘇鸞兒目光微微閃爍了下，本以為他要來問徐氏的病情，或者問徐氏與她單獨待的這一會?兒說?了什麽，沒料想，是問她是否受了責難。
“沒有。”
蘇鸞兒避開擋路的黎燁，擡步出門，男人沒有再攔，只?是不遠不近地跟著。
此時正當下值的時辰，越靠近皇城城門，來往的官僚越多，有官員對黎燁打招呼，黎燁並不停頓，簡簡單單做個?回應便罷。
也有官員與蘇鸞兒寒暄問候，問她今日怎麽回去的這樣晚，蘇鸞兒停下與那官員說?話，黎燁便也停步，負手站在她身旁，等著她。
這般走走停停出了皇城門，黎燁始終在她身後不足一步遠的距離，看?在旁人眼裏，好?一副夫婦相?隨的恩愛景象。
在眾位官員想看?熱鬧又?遮遮掩掩的目光中，兩人騎馬並肩行遠了。
出了皇城門沒多遠，黎燁就一躍上了蘇鸞兒的馬，搶過她的馬韁帶著她去了一處繡莊，讓繡娘給她量完身段尺寸，並沒多留，又?去了早前曾帶她去過的宅子。
第一次來時還是冬日，景致蕭條，這回再看?，紅墻綠瓦，蔥蔥郁郁，已是一片熱鬧的生機勃勃之象。
花園裏曾經?空出來的地方都種上了藥草，是她最喜歡用的紫蘇。
穿過花園，是一片不算很大卻也不小的林子，種著各種各樣的果樹，有寓意瓜瓞綿綿的木瓜樹，還有杏、李、桃等尋常果樹，有的樹上已經?掛上了沈甸甸的果子。
樹林裏有供納涼休憩的亭子，還有一大一小兩個?秋千。大的能容兩個?成人，有靠背，概因如今天氣炎熱，坐上墊著一條葦席。小的只?能容一個?孩童，但勝在精巧有趣。
小夭很喜歡玩秋千，這一點是隨了蘇鸞兒。
黎燁明白她所有的喜好?，這座宅子沒有一處不叫她喜歡滿意。
他又?帶著她去了一處閨房，據陳設可以看?出是給女兒準備的，玩樂、學?習、休憩之所一應俱全?，裝點華貴也不失童趣。
“鸞兒，還有不滿意的地方麽？”
她憑欄立在水榭旁，四月末的天氣已經?有些炎熱，水榭裏的風卻帶著水的涼意和花的清香，一陣陣送過來，吹散了一整日的辛勞疲乏，令人神思清爽。
湖中養著水鴨、鴛鴦、天鵝，還有各色各樣的魚。
除了皇宮禁苑，長安城中沒有哪一座王宅能與這座宅子媲美。
蘇鸞兒再貪心不足，也挑不出不滿意的地方了。
“黎大人。”
她淡淡地嘆了一口氣，黎燁卻並未察覺，只?是自身後攬她入懷，又?用胡茬在她脖頸蹭癢。
他這是想要誇讚了，想聽她喚他的名字，再溫香軟語說?上幾句好?話。
“黎大人，令慈的病情很不樂觀。”
她仍是公事公辦的口吻，埋在他脖頸的下巴深深地停頓了很久，才移了開去。
“你也沒辦法麽？”他聲音低沈的發悶。
蘇鸞兒搖頭，自他懷裏掙開，他也未再糾纏。
她將徐氏病情詳細說?了，最後道：“令慈的病須得心寬，黎大人好?生回去盡孝吧。”
末了，將她和徐氏單獨說?的話也一並對他坦白，“令慈有意為黎大人提親，我便將當初黎大人應下的三?樁事，說?與令慈了。”
她明知徐氏的病須得心寬，也明知這三?樁事會?讓徐氏氣個?半死，卻還是說?了。
說?罷這些話，她沒有再留，轉身離開，再未去看?黎燁的面色。
黎燁永不可能做一個?不孝子，永不可能為了娶她放著徐氏的病不管。
徐氏這病若想好?轉，寬心無?疑是療效最佳的良藥。
黎燁若要盡孝，若要母親寬心，第一樁，便是放棄和她的婚事。
更?何況，徐氏現在一定因為她的話氣急敗壞，病又?重了幾分?，大概在等著黎燁回去，與他控訴一番。
徐氏活著，黎燁顧念她的病，不可能忤逆母親娶她。
徐氏這病若無?法根治，黎燁要守孝三?年，蘇鸞兒不可能再等他三?年。
所以，黎燁之前為著成婚所做的一切準備，到頭來都是一場徒勞。
不過，所幸她從未真正信過他，也從未將與他成婚納進自己的打算裏，她並沒有像上次與他分?開那般，不甘、失望。
蘇鸞兒很清楚這座宅子是黎燁置辦來成婚用的，她對這宅子自是歡喜滿意的，但轉身離開的時候，也沒有絲毫遲疑。
一步錯，步步錯。
為了堅持當初的決定，最艱難的那段路，她都穩穩當當走過來了，而?今，又?怎會?讓自己再錯，她不會?讓自己成為第二個?徐氏。
···
蘇鸞兒走了，沒有再回頭望一眼。
從天色始昏昏到月上中天，湖中嬉戲的水禽也都安靜下來，幾對鴛鴦一前一後，互相?陪伴著回了窩裏睡覺。
黎燁站在水榭旁，身姿依舊挺拔，像一棵青松孤孤單單地長在萬仞懸崖上，影子落在死水一般沈靜的湖面，一陣極輕極淺的風掠過，那錚錚然聳立的身影被打得粉碎。
“家主，繡娘送來了嫁衣的紋樣，您可要過目？”
黎燁良久無?話，那管家見他心緒不佳，想到方才蘇鸞兒獨自離去，家主竟未去相?送，猜想其中生了變故，忖度著後面的事是否還要繼續稟報。
所幸片刻後，黎燁接了那紋樣。
管家便又?繼續說?：“宮裏來人傳話，您封王時要穿的禮服正在趕制，應當不會?耽誤端午宮宴。”
黎燁悶悶“嗯”了聲，再沒別的話。
這次的端午宮宴，聖上會?當著文武百官親自冊封他親王之位，與他的父親武安王品級相?當，食邑萬戶。
端午宴有賽龍舟的傳統，聽說?這次為奪籌者準備的獎賞是一顆南昆侖使者進貢的夜明珠。
他本是要奪過來，當眾送與她的。
他要扯掉這一層朦朦朧朧的輕紗，叫整個?長安城都看?個?明明白白，他就是想，再一次求娶她。
成婚的禮衣花冠，他都命人在準備了，成婚的良辰吉日，也命人挑選了，成婚的宅子，也已完全?落成。
她說?不嫁他落魄時，他厚著臉皮去向聖上討要當年推掉的王爵，而?今，她要的榮光，樁樁件件都有了。
他確確實實，認認真真地，在籌備著她說?的三?樁事。
不嫁他落魄時，不進武安王府，他已然做到了，至於老死不相?往來，他自認也會?安排妥當，為何到最後，還是不能如願？
她對他說?著溫柔的話，讓他去母親膝下盡孝，讓母親寬心，卻做著最殘忍的事。
她怎麽能走得那樣果決？
···
武安王府，夜闌人靜，徐氏卻依舊沒有睡意，坐在窗子前，望著黑漆漆的夜色。
“老夫人，快睡吧，蘇大夫不是交待，您這病要多休息，不宜思慮過重。”洛嬤嬤來勸。
“睡不著。”徐氏擺手。
“還是疼得厲害麽？”徐氏以前發病，往往胸口疼得難以入睡，得要揉著才能緩解些，洛嬤嬤便當她又?發病了。
徐氏微微搖頭。
不得不佩服蘇鸞兒的醫術，雖才行了一次針，但自太醫署回來至今，竟再沒有強烈的痛楚。
“既如此，老夫人，還是快些睡吧，大公子定然忙得很才沒回來，說?不定明天就來看?您了呢。”洛嬤嬤清楚徐氏在等黎燁，這樣勸道。
徐氏仍是搖頭，不肯去睡。她自然知道兒子很忙，文選剛剛結束，武選又?在籌備，且不比文選只?在檀山塢試行，武選面向的是整個?京城，聽說?聖上要命一個?軍功卓著的親王主持武選，一來鎮住場子，二來以示對武選的看?重，好?吸引剛剛遷來京城的豪強子弟踴躍參與。
到底是哪個?親王主持還沒敲定，但真正做事的，必然是黎燁這個?年輕有為、孤家寡人的皇室宗親。
黎燁做事比以前更?拼命了。
聽說?他置辦了一座宏大富麗的甲第，耗資甚巨，他現在沒有爵位，沒有食邑，只?有一點單薄的月俸，不拼命做事，哪裏來的錢呢？
徐氏這廂正思慮，聽丫鬟稟說?黎燁回來了，問她是否安歇，若已歇下便不必通稟，他即刻就走，徐氏忙道快請。
黎燁踏進門，帶了一身酒氣。
他本是亮銅色的膚色，此刻卻像浸了水的玉泛著冷白，他喝多了酒就是這般模樣，旁人是越喝越紅，他是越喝越白。
“怎麽喝了這麽多酒？”徐氏命人去備醒酒湯。
黎燁開口卻無?醉意，“不必了。”他來看?看?就走，不會?久留。
“母親，你好?好?養病，不要生氣。”
他沈默了會?兒，終於說?出一句安慰的話來，徐氏欣然，不防又?聽他道：
“是鸞兒叫我來的。”
說?這話時，不似方才平靜，透出一陣難以排解的頹然。
鸞兒叫他來看?母親，來盡孝，卻是再也不會?嫁他了。
徐氏要說?的話被他這頹然堵了回去，冷道：“那你走吧。”
黎燁果真站了起來，“兒子告退。”
便大步離了武安王府。
他只?知道要離開武安王府，卻不清楚到底該去哪裏，在街上晃晃蕩蕩走了一陣，聽見狗吠聲，一擡頭，竟已來到了蘇鸞兒的醫館。
酒意並沒影響他的身手，他還是下意識地、想都不曾多想地，一躍爬上了墻頭。
“鸞兒，開門。”黎燁咚咚叩著門扉。
他不管，他明明做好?所有娶她的準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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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黎大人曾承諾, 不再與家中來往。”
蘇鸞兒的語氣很尋常，好?像只?是在陳述一件事實，徐氏卻覺剛剛松快些的心口又開始一陣陣抽疼。
她知道兒子有家不回是因為蘇鸞兒, 可她從沒有想過, 兒子竟會?為了求娶蘇鸞兒，答應她這般無?理的要求。
她以為只要兒子趁了心意, 娶了蘇女，以後一定會?慢慢放下芥蒂, 原來是她奢望了。
蘇女告訴她這些, 是想做什麽？
她為兒子提親, 蘇女不願, 明明白白拒絕就好?了？為何要說?這些？
緣由卻也不是那麽難猜, 蘇女這是在誅她的心。
她為兒子提親，但蘇女的要求是不要她這個?婆母。
徐氏心口又?是陣陣刺痛, 面色煞白。
蘇鸞兒沒有再留, 開門讓洛嬤嬤和丫鬟進去，看?見黎燁在不遠處等著, 卻並未朝他走去, 轉步往離開太醫署的方向。
察覺身後很快跟來一個?人, 腳步一如既往地穩健, 終於在她將出太醫署的大門時一步跨過去，擋在了她面前。
“黎大人, 有何貴幹？”蘇鸞兒這才擡目, 帶著禮貌的笑容。
黎燁卻並回答，只?是審視地看?著她, 好?似想從她的神色裏得到什麽訊息。
“若沒什麽事，我要回去陪女兒了, 請黎大人讓行。”她依舊寬柔含笑，客客氣氣。
“我母親，可有再責難你？”
這便是黎燁追上來問的第一句話。
蘇鸞兒目光微微閃爍了下，本以為他要來問徐氏的病情，或者問徐氏與她單獨待的這一會?兒說?了什麽，沒料想，是問她是否受了責難。
“沒有。”
蘇鸞兒避開擋路的黎燁，擡步出門，男人沒有再攔，只?是不遠不近地跟著。
此時正當下值的時辰，越靠近皇城城門，來往的官僚越多，有官員對黎燁打招呼，黎燁並不停頓，簡簡單單做個?回應便罷。
也有官員與蘇鸞兒寒暄問候，問她今日怎麽回去的這樣晚，蘇鸞兒停下與那官員說?話，黎燁便也停步，負手站在她身旁，等著她。
這般走走停停出了皇城門，黎燁始終在她身後不足一步遠的距離，看?在旁人眼裏，好?一副夫婦相?隨的恩愛景象。
在眾位官員想看?熱鬧又?遮遮掩掩的目光中，兩人騎馬並肩行遠了。
出了皇城門沒多遠，黎燁就一躍上了蘇鸞兒的馬，搶過她的馬韁帶著她去了一處繡莊，讓繡娘給她量完身段尺寸，並沒多留，又?去了早前曾帶她去過的宅子。
第一次來時還是冬日，景致蕭條，這回再看?，紅墻綠瓦，蔥蔥郁郁，已是一片熱鬧的生機勃勃之象。
花園裏曾經?空出來的地方都種上了藥草，是她最喜歡用的紫蘇。
穿過花園，是一片不算很大卻也不小的林子，種著各種各樣的果樹，有寓意瓜瓞綿綿的木瓜樹，還有杏、李、桃等尋常果樹，有的樹上已經?掛上了沈甸甸的果子。
樹林裏有供納涼休憩的亭子，還有一大一小兩個?秋千。大的能容兩個?成人，有靠背，概因如今天氣炎熱，坐上墊著一條葦席。小的只?能容一個?孩童，但勝在精巧有趣。
小夭很喜歡玩秋千，這一點是隨了蘇鸞兒。
黎燁明白她所有的喜好?，這座宅子沒有一處不叫她喜歡滿意。
他又?帶著她去了一處閨房，據陳設可以看?出是給女兒準備的，玩樂、學?習、休憩之所一應俱全?，裝點華貴也不失童趣。
“鸞兒，還有不滿意的地方麽？”
她憑欄立在水榭旁，四月末的天氣已經?有些炎熱，水榭裏的風卻帶著水的涼意和花的清香，一陣陣送過來，吹散了一整日的辛勞疲乏，令人神思清爽。
湖中養著水鴨、鴛鴦、天鵝，還有各色各樣的魚。
除了皇宮禁苑，長安城中沒有哪一座王宅能與這座宅子媲美。
蘇鸞兒再貪心不足，也挑不出不滿意的地方了。
“黎大人。”
她淡淡地嘆了一口氣，黎燁卻並未察覺，只?是自身後攬她入懷，又?用胡茬在她脖頸蹭癢。
他這是想要誇讚了，想聽她喚他的名字，再溫香軟語說?上幾句好?話。
“黎大人，令慈的病情很不樂觀。”
她仍是公事公辦的口吻，埋在他脖頸的下巴深深地停頓了很久，才移了開去。
“你也沒辦法麽？”他聲音低沈的發悶。
蘇鸞兒搖頭，自他懷裏掙開，他也未再糾纏。
她將徐氏病情詳細說?了，最後道：“令慈的病須得心寬，黎大人好?生回去盡孝吧。”
末了，將她和徐氏單獨說?的話也一並對他坦白，“令慈有意為黎大人提親，我便將當初黎大人應下的三?樁事，說?與令慈了。”
她明知徐氏的病須得心寬，也明知這三?樁事會?讓徐氏氣個?半死，卻還是說?了。
說?罷這些話，她沒有再留，轉身離開，再未去看?黎燁的面色。
黎燁永不可能做一個?不孝子，永不可能為了娶她放著徐氏的病不管。
徐氏這病若想好?轉，寬心無?疑是療效最佳的良藥。
黎燁若要盡孝，若要母親寬心，第一樁，便是放棄和她的婚事。
更?何況，徐氏現在一定因為她的話氣急敗壞，病又?重了幾分?，大概在等著黎燁回去，與他控訴一番。
徐氏活著，黎燁顧念她的病，不可能忤逆母親娶她。
徐氏這病若無?法根治，黎燁要守孝三?年，蘇鸞兒不可能再等他三?年。
所以，黎燁之前為著成婚所做的一切準備，到頭來都是一場徒勞。
不過，所幸她從未真正信過他，也從未將與他成婚納進自己的打算裏，她並沒有像上次與他分?開那般，不甘、失望。
蘇鸞兒很清楚這座宅子是黎燁置辦來成婚用的，她對這宅子自是歡喜滿意的，但轉身離開的時候，也沒有絲毫遲疑。
一步錯，步步錯。
為了堅持當初的決定，最艱難的那段路，她都穩穩當當走過來了，而?今，又?怎會?讓自己再錯，她不會?讓自己成為第二個?徐氏。
···
蘇鸞兒走了，沒有再回頭望一眼。
從天色始昏昏到月上中天，湖中嬉戲的水禽也都安靜下來，幾對鴛鴦一前一後，互相?陪伴著回了窩裏睡覺。
黎燁站在水榭旁，身姿依舊挺拔，像一棵青松孤孤單單地長在萬仞懸崖上，影子落在死水一般沈靜的湖面，一陣極輕極淺的風掠過，那錚錚然聳立的身影被打得粉碎。
“家主，繡娘送來了嫁衣的紋樣，您可要過目？”
黎燁良久無?話，那管家見他心緒不佳，想到方才蘇鸞兒獨自離去，家主竟未去相?送，猜想其中生了變故，忖度著後面的事是否還要繼續稟報。
所幸片刻後，黎燁接了那紋樣。
管家便又?繼續說?：“宮裏來人傳話，您封王時要穿的禮服正在趕制，應當不會?耽誤端午宮宴。”
黎燁悶悶“嗯”了聲，再沒別的話。
這次的端午宮宴，聖上會?當著文武百官親自冊封他親王之位，與他的父親武安王品級相?當，食邑萬戶。
端午宴有賽龍舟的傳統，聽說?這次為奪籌者準備的獎賞是一顆南昆侖使者進貢的夜明珠。
他本是要奪過來，當眾送與她的。
他要扯掉這一層朦朦朧朧的輕紗，叫整個?長安城都看?個?明明白白，他就是想，再一次求娶她。
成婚的禮衣花冠，他都命人在準備了，成婚的良辰吉日，也命人挑選了，成婚的宅子，也已完全?落成。
她說?不嫁他落魄時，他厚著臉皮去向聖上討要當年推掉的王爵，而?今，她要的榮光，樁樁件件都有了。
他確確實實，認認真真地，在籌備著她說?的三?樁事。
不嫁他落魄時，不進武安王府，他已然做到了，至於老死不相?往來，他自認也會?安排妥當，為何到最後，還是不能如願？
她對他說?著溫柔的話，讓他去母親膝下盡孝，讓母親寬心，卻做著最殘忍的事。
她怎麽能走得那樣果決？
···
武安王府，夜闌人靜，徐氏卻依舊沒有睡意，坐在窗子前，望著黑漆漆的夜色。
“老夫人，快睡吧，蘇大夫不是交待，您這病要多休息，不宜思慮過重。”洛嬤嬤來勸。
“睡不著。”徐氏擺手。
“還是疼得厲害麽？”徐氏以前發病，往往胸口疼得難以入睡，得要揉著才能緩解些，洛嬤嬤便當她又?發病了。
徐氏微微搖頭。
不得不佩服蘇鸞兒的醫術，雖才行了一次針，但自太醫署回來至今，竟再沒有強烈的痛楚。
“既如此，老夫人，還是快些睡吧，大公子定然忙得很才沒回來，說?不定明天就來看?您了呢。”洛嬤嬤清楚徐氏在等黎燁，這樣勸道。
徐氏仍是搖頭，不肯去睡。她自然知道兒子很忙，文選剛剛結束，武選又?在籌備，且不比文選只?在檀山塢試行，武選面向的是整個?京城，聽說?聖上要命一個?軍功卓著的親王主持武選，一來鎮住場子，二來以示對武選的看?重，好?吸引剛剛遷來京城的豪強子弟踴躍參與。
到底是哪個?親王主持還沒敲定，但真正做事的，必然是黎燁這個?年輕有為、孤家寡人的皇室宗親。
黎燁做事比以前更?拼命了。
聽說?他置辦了一座宏大富麗的甲第，耗資甚巨，他現在沒有爵位，沒有食邑，只?有一點單薄的月俸，不拼命做事，哪裏來的錢呢？
徐氏這廂正思慮，聽丫鬟稟說?黎燁回來了，問她是否安歇，若已歇下便不必通稟，他即刻就走，徐氏忙道快請。
黎燁踏進門，帶了一身酒氣。
他本是亮銅色的膚色，此刻卻像浸了水的玉泛著冷白，他喝多了酒就是這般模樣，旁人是越喝越紅，他是越喝越白。
“怎麽喝了這麽多酒？”徐氏命人去備醒酒湯。
黎燁開口卻無?醉意，“不必了。”他來看?看?就走，不會?久留。
“母親，你好?好?養病，不要生氣。”
他沈默了會?兒，終於說?出一句安慰的話來，徐氏欣然，不防又?聽他道：
“是鸞兒叫我來的。”
說?這話時，不似方才平靜，透出一陣難以排解的頹然。
鸞兒叫他來看?母親，來盡孝，卻是再也不會?嫁他了。
徐氏要說?的話被他這頹然堵了回去，冷道：“那你走吧。”
黎燁果真站了起來，“兒子告退。”
便大步離了武安王府。
他只?知道要離開武安王府，卻不清楚到底該去哪裏，在街上晃晃蕩蕩走了一陣，聽見狗吠聲，一擡頭，竟已來到了蘇鸞兒的醫館。
酒意並沒影響他的身手，他還是下意識地、想都不曾多想地，一躍爬上了墻頭。
“鸞兒，開門。”黎燁咚咚叩著門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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